今天是幸运的。
川村坐到车上没过多久，大雨就开始下了起来。几乎是倾倒往下。
这一年东京雨水丰沛，街景也经常是潮湿的。
用袖子抹开窗户上的雾气看外面。
即使是这样的气候也没让他养成带伞的习惯，骤雨忽至的时候，他一般会选择在随便哪个便利店屋檐下避雨，要么买把新伞，回去被妈妈说一通。今天要是经纪人再晚一点到，自己估计得淋雨了，在郊区拍戏根本无处可避也没有店家可以给自己躲。
温柔女声从车载电台传出，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震动，川村看了看没有显示姓名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接通了，那头嘈杂混乱，鸣笛声混着外文乱作一团，像万花筒一样。
“喂？”
没有回答，川村皱着眉又问了第二遍“是谁？”仍然只是杂音，跨国的骚扰电话？川村举远手机盯着号码看了片刻，仍然没有传出声音，最后只好挂断。
现在怎么还有外国打来的骚扰电话？搞得好像自己很出名一样，是说过要进军欧美，不过也没设想的容易…
等等，美国，纽约？
长…长谷川？
川村翻出刚才的通话记录又看了会，回拨了过去。
如果是长谷川，那就可以解释地通那个沉默。
耐心地等待电话被接起，还是同样的沉默，川村倒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骚扰电话一般不会被接吧，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川村比谁都清楚长谷川的性格，虽然这么讲起来有种奇异的亲密感，但这是实话…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吗？
不知道笑能不能通过声音递过去，“Mako…to?”还是自己先开口好了，对面的人有多别扭，自己很清楚。
电话另一头终于有回音了，很低的一声“川村桑”，没下文了。川村只好重新接住对话的主导权，等长谷川说出真实目的。
几天后有点事会回东京。
“所以呢？”川村故意反问，终于让长谷川说出想要见面的邀请，话一出口川村就答应了。解读对方的意图很容易，但他还是想试试，带着玩味在里面。
…
来纽约后，长谷川习惯了很多也做了些改变，比如可以不皱眉地喝下不加一点奶的美式咖啡，可以接受吵闹无比的生日party，当然，最主要的是停了午休的习惯，并不是每天都训练或者有学习活动，要是白天再休息，晚上只好被迫熬夜或者失眠。没有人喜欢长夜无眠，也没人喜欢经常做梦，但如果要长谷川选择的话，他宁愿等天亮也不想经常在梦里看到川村。日子就是这么过，忙碌和疲惫占据多数，思念混在其中难以分辨。
是第三年，长谷川并不觉得后悔，早在出道之前就有过来这里的想法，当时选择留在日本他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不过确实是快乐充实的，但这并不能否认他后悔过，所以当又有了机会来美国学习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果然那时候年轻，离开的话随随便便就能讲出口。他还记得是在公司练习室和川村讲要离开的消息。其他成员都走了，他磨蹭到最后等川村，断了电的练习室昏暗寂静，空旷，地板上还留着汗渍。他就坐在堆排的椅子上和川村讲了要离开的事情，等待回复。是带着激动的心情讲的，果然是年纪轻，不懂得生命里有很多沉重的时刻看起来是如此轻盈。但在川村的沉默里他的激动减了很多分，有点犹豫了，一种无法被定义的感情在练习室里逐渐吞没自己，也在分离后的很多个夜晚缠绕着他。
没有等到川村的回答，但他还是从对方的眼睛里解读到一些答案。
当然最后还是离开，就算不洒脱也要继续下去，反正想的是以后还有修正的机会。
…
见面是在一周后，站在衣柜前面五分钟，最后还是套上了扔在沙发上的卫衣。戴上眼镜，可以掩盖一些最近夜里总是无心睡眠的事实。好像一切都妥帖了。
川村永远是不服输不露怯的那类人，在外面要显得得体，沮丧悲伤的消极情绪自己吞下就好，没有把这些传达给别人的必要，还是不要用顷刻的倾诉欲去打扰别人了，没用的情绪自己切割，这样在得到别人渴求的东西之后就会显得轻巧无比。当然，这是在遇到长谷川之前和长谷川离开之后对自己的要求。
选择步行，走到红绿灯路口才想起来又忘了带伞。上空的云越积越密，被东京高楼切割开来，又要下雨。
到涩谷街口，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也是插兜抬头看天。好吧，至少不带伞的习惯没变。
“Makoto ”张口的瞬间才觉得语气奇怪，哎，难道连对话都要提前排练了吗，川村想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耳饰，在对方没开口之前就揽过长谷川的肩往酒屋走。
“好…好久不见，kazuma桑”。
还不是很晚，来喝酒的人不多，川村把长谷川推到前面走，穿过走廊到包间。没有生疏的感觉，毕竟几年前他们也是一直这么穿梭在各种场合，活动。
川村接过服务员拿来的酒，倒满，两三杯酒之后长谷川的话变得多起来，聊了这些年在美国参加的project，主要还是开心的事情，像一开始被称作Sushi boy，因为英语口音被嘲笑，还有偶尔会经历的奇葩抢劫事件等等都略去了。
讲了很久，长谷川突然抬头问，你有看过我的演出吗？
说出口可能觉得不太对劲又补充，“啊，我的意思是，听他们说有转播，我也不知道…”
“没有，我不想看。”
倒酒的手停在半空，长谷川视线往上移到川村的脸上，对方完全没有醉的迹象。
“还不是怕你超过我太多。”川村看对方窘迫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直以来自己对长谷川当然是没有胜负欲的，怎么也算个哥哥，除了…在感情上，出于本能，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是毫无经验，也无处可借鉴，在情欲的风暴里互相折磨，选择的空间总是狭小的，长谷川的牙陷进川村的侧颈里的时候他会去咬对方的耳垂…感情总是抑制不住的，而接吻时长谷川投过来的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往往会让他惊慌失措。
喂，接吻明明应该闭眼好不好。
长谷川的酒量一直不输他，嗯，又是一个没有变化的点。沉默的时候两个人只是喝酒，这种沉默在别人那里可能会是尴尬，但在他们这里却完全没有。最后还是有了点醉意，一前一后走出店门。
地面已经潮湿，雨果然下了。今天就没那么幸运了。
“怎么办，我们都没伞。”
“住得近吗？”
长谷川思考了一下，犹豫怎么回答，最后点了点头。
“那…我回去了？”
川村拍了拍他的肩，接着冲进雨里，一口气跑到下个街角往回看，眼镜已经被雨水弄花，视线也模糊不清，他还是能看见长谷川站在店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半个身体甚至超出屋檐，暴露在雨里。川村叹了口气，一些画面重叠，回想起以前下大雨的时候，拽着对方狂奔的情景，记忆中的东京并不是多雨的，偶尔的大雨让人猝不及防，但那个时候觉得淋点雨也没什么，甚至觉得雨里狂奔的景象也是好玩的浪漫的，像是漫画里才会有的。
长谷川听到脚步声，自动往旁边站了站以为是有顾客要进去，抬头却看见满脸雨水的川村，撞进狭小空间。屋檐下的地方本来就不大，长谷川有点惊讶，边往后退边伸手把川村往里拉，希望尽量不要被雨淋到，却被对方抓住手腕。
“你是不是没地方去。”“不…是的。”就算撒谎也会被看出来吧。
“你有真的想我吗？”川村的话夹在雨声里，听起来很伤心。长谷川又不说话了，只是点头。想你，想见你，即使那三年，即使这三年…还是想再见你一次。
被川村抓住的手腕传来疼痛感，是前几天训练留下的蹭伤。
“其实你一直…对吗？”还是一样的点头，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问题。但怎样都好，一直是喜欢的，一直是在意的，一直是最爱的，长谷川可以想出很多种可能，哪种他都会点头。川村也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只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发酵，应该是酒精的作用让自己不那么理性了，或者是说感情抑制地太久终于会爆发。
行走在圈子里这几年，看到那么多活得饥渴狼狈的人，勤于把自己的怨怼削成尖牙利爪伺机抓破对手脸皮的人，而川村现在看向长谷川，对方湿漉漉的眼睛和记忆里的汗水雨水交织在一起，还是相同的质地，一个人很容易被这样的眼神宠坏从而难以去接受其他任何的目光注视。
松开手，在长谷川皱眉的瞬间还是捕捉到了手腕上的伤。
“这几年辛苦了，Makoto。”川村又叹气，把对面的人拉过来抱住。
长谷川的头埋在川村的肩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环住了对方的后背，就算是在以前他们也不会在外面有如此亲密的动作，他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形看起来一定很奇怪，但是怎么办呢，完全不想推开，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很久才放手，长谷川很想立刻把脸埋在手肘里，也太狼狈了吧。
黑咖啡很难喝，吵闹的生日派对也不喜欢，训练结束后还是想和你一起回家，其实一直也不是很开心…
环境的湿冷和川村肩头的温热形成对比，“笨蛋ma-ko-to”，这人怎么一点没变。
感觉捡到了迷路的小狗，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带他回家洗澡，抱住他亲吻他，做好吃的给他，还要在遇到更大的狗时保护他。嘴角有了弧度，抬手揉了揉对方被雨水粘连在一起的头发。
川村的心沉沉地往下落，掉进温暖的实处。
“可以回家了吧。”
拉住长谷川一起冲进雨幕。
fin.